40.第四十章/动心恰做恍惚_[秦]这个太监有点攻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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40.第四十章/动心恰做恍惚

  李牧听属下来报司马尚请他去秦国营地一叙时,心头猛地一跳。

  他两道剑眉斜插入鬓,微皱时自带三分威势七分逸气。

  “司马尚怎么跑到秦地去了?”

  他提声出口,那手下哆哆嗦嗦地摇了摇头,只说,“秦、秦军使者叫上将军秘密前往,勿带闲杂人等,今夜戌时会在乱山崖下的营前等将军。小的其他一概不知。”

  李牧眉头一跳一跳,隐隐不安。一身飞龙铁甲套在身上,也闷沉得厉害。

  “司马将军昨日何时出的营帐?”

  “据值夜的将士说,昨夜不见将军幕府有何异动。”

  “……”

  李牧敲着指节,心头百转千回的不知转过了几个弯。

  “行,我知道了,你先下去吧。”

  司马尚由赵迁派来与他一同对敌,为人沉稳有余变通不足,若说他通敌叛国,李牧却是万万不信的。几次进攻他心头都有七分把握,司马尚却说再等等,等局势稳妥些再行动。这等小心翼翼之人,却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去做这种卖主求荣的事。

  若是不管不问不去赴约,自然也可,还省得惹祸上身。只是……

  李牧看了眼高挂在木竿上的那副破烂暗黄的羊皮地图,上头密密点点尽是赵国城池。都是他背后守护的万里国土。

  有些东西,永比自身安危要更重要。

  看见李牧的身形出现在乱石崖的营地前时,王翦终于松了口气,道道沟堑皱纹都舒展开来,熨平了呼吸。

  顿弱看着一笑,“老将军啊,用不着担心。李牧这人虽然用兵洒脱,但内心着实固执得很,忠义二字在他眼底盖过一切。司马尚既是他同袍,他绝不可能坐视不管。”

  王翦转头望了他一眼,“顿先生不妨先回去吧,若让人见着了,怕是大计难成。”

  顿弱拱手作揖,红袖飞扬,流金眸子在夜色里灼灼艳丽。

  “那在下……就回去静候老将军的佳音了。”

  “放心,保管证据交到你手上。”

  王翦回过身来,朝着一身轻甲风姿朗逸的李牧就走了过去,沉重铁甲在行动中摩擦着出铿铿之声。

  而顿弱远远地看着王翦豪爽笑着向那人抱拳开口,他想,计策行至此时,该已成功了一半。

  他转过身,袖摆飒沓,踏过细软草丛便缓步往暗色更深处走去。

  司马尚已被他们绑来,李牧也如约而至。接下来只消派人在那人帐中藏好金银书信,便可以收网了。

  这一年来苦心蛰伏,等的就是如今这一刻。

  倘若真能除去一代战神李牧,虽则惜叹绝世英才,可也不枉他这个间者实现平生抱负。

  千里迢迢从月氏异壤来到这中原大地,他为的就是要在这诡谲风云青史长河中留下自己须臾身影。

  如此,方不负他奔波劳碌这半生。

  邯郸。

  赵迁正在和顿弱郭开玩着十八面象牙骰,兴致勃勃的,殿中香鸭暖炉熏得他额上覆了层细细密汗也未觉。整个人红透透的,两眼更是被灯柱焰苗照得亮晶晶,跳跃着如豆光芒。嫩白藕臂上挽起了一大截金丝乌袖,掌心握拳不住摇着其中骰子,垂落下来的青木丝跟着动作摆晃,如同帷帐纱幔飘扬交错起了又落,一派迷离慵懒。

  他手一张,掌中骰子便掉落了下来,在楠木棋枰上滚了几番,承载着三人注视的盛烈目光。

  赵迁起兴喊着,“大、大、大!”

  他话说着,肩头暗凤薄裳就滑落了下去,偏偏整个人还如稚儿般沉浸在玩乐中丝毫未察觉。

  郭开瞧着无奈,抬手帮他把外裳提了上去,在肩头颈窝处盖好。

  顿弱含笑盯着他动作,郭开松开手撇眼咳了声,“王上,这天色不早了,我也该回去了。”

  赵迁斜睨了他一眼,“不准,就在这陪着我。”

  这几日赵嘉对着他每每没有好颜色,两人大吵小吵不断的,着实让他心烦得很。

  今早上他实在气不过,拿起梅花瓶就往那家伙身上砸去,王兄那冷着脸的样子看着像是想把他抓起来揍一顿。

  赵迁想着,咬了咬牙,“今儿你们谁也不许走,都给我在这陪着!”

  顿弱转眼瞧着郭开,眼尾微挑意味深长地笑了笑,“听说郭大人府上,新来了一姬妾?”

  不然也不会如此猴急地想回去。

  郭开一怔,立马看向赵迁,果不其然,那小子沉着脸压着眉一副很不乐意的模样。

  “你新娶了妾不告诉我?”

  “不过是个玩物罢了。没什么好说的。”

  赵迁嗤笑了声,“那你可舍得把她送到我榻上?”

  这几年郭开为了讨好他,毫不吝惜地进献了不少绝色美人,他俩之间共享女人也早已是稀松平常之事。

  只是这时郭开迟疑的,“王上……”

  这样子一看就是不乐意。

  赵迁瞧着他这模样,突然就生了厌烦。像是乌暗沉云在心头滚滚的蓄势着一场雷鸣梅雨,满川烟草风絮刮过,将心头刮得空无一物,只余滞闷静寂的烦躁思绪。

  他挥了挥手,“行了,王什么王,你他娘给我滚吧。”

  郭开不知赵迁是真气还是假气,忙开口,“这送到宫来也不是不行,可之前公子嘉和李牧将军都已说过此事,我这不是怕到时候东窗事又得你受气嘛。”

  赵迁哼了声,“照你这么说,你还是为了我好?”

  郭开抬手想搂过那人,被赵迁一把推了开去,“你到底是听我的,还是听王兄和李牧那厮的?”

  “自然是听王上你的。”

  很久以后赵迁回想那一段段如空中楼阁飞珠流彩的繁华时光,仍旧觉得如梦如幻方寸难醒。他身边的一个个人都说着喜欢他,都说着只忠于他。

  多美好的感觉啊。

  所有人都围在他身旁,以他为中心。

  不会像王兄一般,对他冷眼相看,对他失望至极。永远无法弥合一起。

  他那时候觉得,哪怕他身边之人不如王兄通晓政事,那也没什么关系。

  这世上,有一个王兄就够了。

  可那时的赵迁没想到,身旁看似忠心耿耿的心腹之辈虽不擅政事,却各个能说会道演得一手好戏。

  女人是玩物。他这个君王又何尝不是。

  被玩弄于鼓掌之中,

  一辈子落得个堂皇虚假。梦醒后雪色茫茫。

  最后郭开又输了几局给赵迁,不住逗那人笑,一直勉强绷着脸的赵迁才终于破了功,挑起眼来对郭开嗔了句,“你不是困得很,怎么话这么多。”

  “对着王上,自然有说不完的话了。”

  和郭开在一块,和与赵嘉同处一室是截然不同的感觉。郭开许是在男人女人堆里混久了,什么蜜糖话都能说得出来,听着舒心还不觉假。而王兄,永远太过正气,不肯弯腰,也不肯讨好一步。

  是了,他们是兄弟,是血缘,何必要讨好?

  可这世上也没有哪对兄弟像他们这般争锋相对满是火药味。

  赵迁玩了几把,怨气消尽也就没了精力,终是打了个哈欠,枕在郭开腿上就轻声呼噜着睡了过去。

  顿弱瞧着郭开,“太后、韩仓那边,郭大人可都说好了?”

  郭开不动声色地用两手覆住了陷于酣睡沉眠中的赵迁双耳,“都说好了。”

  他怀疑一问,“此次真能一举除去李牧?”

  顿弱看着睡梦中一派安详仿佛不知世事的孩子的赵迁,轻笑了笑,眸中闪着深幽的光。

  “要除去李牧的不是我们……是他。”

  郭开也垂下眼,看着满心信任地枕于自己腿上那人,一时间默然无话。

  顿弱似是不在意地打探相问着,“负了他,你当真舍得?”

  “这不是背叛。”郭开摇了摇头,“这是……索债。”

  “哦?他欠你?”

  “欠我的不是他,”郭开看着那人与先王不甚相似却偏偏承了太后美貌的那少年,“是他父王。”

  他年少时曾是赵悼襄王的伴读。那时候他鲜衣怒马的,也是王城里折枝攀花的恣肆子弟。

  可他没想到,有朝一日他会被那人从明媚天光下拉入不见天日的泥潭地底。

  他最喜欢的女人被抢走,抬着出去抬着出来不知生死,那人却还笑着对他说,郭开,小王中意的是你。

  喜欢?喜欢他?简直笑话。

  他不喜欢男人。

  他喜欢的只有女人,还有功名利禄。

  那人要挟着他,让他以男色侍人,大冬天的还要俯身给那人舔痔疮,唇舌火热落得心底半凉。

  步步高升却落得奸臣骂名。受尽指指点点。

  郭开想,他这辈子反正就这样了。

  他最美好的年华和最珍惜的爱情都毁在那人父亲手上,那毁了这个孩子,毁了这个王城,也没什么不可以。

  怕还是最高级别的祭奠葬礼。

  “赵的存亡是整个国家的事,可李牧是我个人的仇敌。只要能除去他,我在所不惜。”

  不除去那人,军功越膨胀的那人早晚会一举铲除他和韩仓。

  “郭大人,确是弱平生所见特立独行之人。”

  郭开轻笑了声,“像我这样的人多的是,只要拿钱就能收买,算得上什么特立独行?”

  他有自知之明。他的所有尊严和追求早在岁月的滩涂中被磨蚀得一点也不剩。

  有时候他都觉得自己真他妈不是个好人。

  赶走廉颇,杀死忠臣,而今还要去诬陷李牧。

  可这种念头往往不过转瞬一想,一眨眼就消失不见。该杀还是杀,该害还是害。

  反正从一开始就不是个好人,干脆就一坏到底。也算对得起自己这么多年的坚持和所作所为。

  他抬起眼来,“你可和秦王说好了我的退路?”

  就在这时,赵迁似是梦中波动,咕哝着翻了个身,惊了二人一跳。

  郭开摸了摸那人散落的柔软长,动作带着自己也没觉的温和。

  顿弱点了点头,“最起码士大夫。”

  郭开不屑,“士大夫算什么,我要做上卿。”

  顿弱笑得让人毛骨悚然鸡皮疙瘩起了一身。顿弱自然不会告诉那人,秦王本给他安置的官职便是上卿,不过为防这人又狮子大开口更进一步,他这才压低了说。

  郭开定下了一颗心,“何时进言?”

  顿弱看着赵迁眉头微蹙不知在烦恼着些什么的年轻睡颜,目光漫漶了开来。

  “等再增兵之时……便是‘李牧意欲集结大军连、秦、谋、反、之、时’。”

  一字一顿,铿然有声。

  此时。燕。

  遥远的北燕之境。冬来霜寒,落木萧萧,百般苍凉。

  燕樊拢紧了大氅,小趋着往暖炉熏腾的殿里走去,待热气触及那苍白冰冷的皮肤时,终是松开了紧拢着襟口的手,呼出了一口长气。

  她几乎有些迫不及待地打开了手中穿过万水千山而来的帛信,满目珍存缱绻地浏览着信上之字。

  正是林渊亲手笔迹。

  她心跳加之际,背后却倏然伸出一只大手,将那帛信一把抽了过去。

  “在看什么?”

  燕樊神色有些慌乱,转过身就想夺,只是碍于身高差距怎么踮脚都够不到。

  “没、没什么,只是故人书信罢了!”

  “故人?”燕丹挑眉,瞥了眼信上落款,“林渊,这正不是你心心念念的那个‘情哥哥’?”

  燕樊咬着唇一跺脚,“什么情哥哥,燕丹你快把信还我!”

  燕丹沉了脸,“你唤我什么?”

  燕樊一怔,垂下头低低道了句,“……夫君。”

  因着刚进屋,燕樊鬓角霜雪都化作了茫茫水雾,细小朦胧的水珠挂在丝上,柔和了倔强眉眼。

  燕丹一手抚上她云鬓,一手将那信捏至粉碎,在那人不可置信的惊恐目光中声音半凉。

  “别忘了,你究竟是谁的人。”

  燕樊抬起头来,目光中满是汹涌怨气,“只是一封信罢了,你的什么疯?!”

  她抬手一拂,将燕丹落在她额角的手直直挥开,两眼相对时都是各自心头一噔的怔愣。

  燕丹缩回了那只被推开的手,不怒反笑,抱起燕樊便放至了貂绒厚榻上,整个人欺身而下,微上年岁的面庞于成熟中带着不可抵挡的凌厉之势。

  “你说我的什么疯?”

  燕樊感受到了那压迫感,抿着唇转过头,不想直面那人。

  “你梦中唤的是何人名姓,你当我当真不知晓?我的太子妃?”

  燕樊似是被刺痛般,抬眼时目光尖锐,“我唤了谁?那你喊的又是谁,赵政?他是妻还是我是妻?”

  燕丹没想她竟会在意此事,一怔后不由靠在那人脖上低低一笑,身下身躯温香而柔软。

  “你生他的气了?嗯?”

  燕樊想推开他,却推不开,“你混蛋,我生你的气。”

  “莫气了。”燕丹一手去解她的厚实衣裳,一手抚着她丝,在额上落下温凉一吻。

  “樊儿,给我生个孩子吧。”

  燕樊听得心头一跳,面上泛着绵软红晕却还是抬起一脚踢他,“你撕我信的事还没完!”

  “秦国的信……就别收了。”燕丹窸窸窣窣地去解她的带子,声音微沉,“秦赵战起,我燕国作壁上观就好,别再和他们的人牵扯到一起。”

  “他说的都是私事。”

  燕丹环上了她细白的腰,对视着那人一双微泛鳞波的杏仁水眼。

  “王族之人,私事便是国事。你明不明白?”

  燕樊当然不明白。可她不明白也只能装作明白。

  因为她是燕丹的妻。是燕国的太子妃。

  而不是秦国里那个世事不知愁的少女。

  她迷迷糊糊抱着身上人,却听燕丹难得对她温存而语。

  “等春来了,我带你去打猎吧。”

  她睁大了眼,“真、真的?”

  燕丹拂去她睫上水雾,“自然当真……我们燕国猎场很大,可以策马很久,你会喜欢的。”

  燕樊嘀咕了声,“你怎么突然对我这么好……”

  他俩的婚姻多少带着些契约性质,只不过是一场为己谋利的交易。

  这大半年似真似假的,她倒看不清燕丹到底是怎样一番心意。

  燕丹的手一顿,“这样,便算是对你好了?”

  燕樊却是被折腾许久,有些困了,眼皮慢慢阖了上去。

  “比坏……要好一点点吧。”

  有些时候,她倒情愿燕丹对她坏些。

  这样她就不会动心得如此轻易。

  一颗心整日砰砰无处安放。

  像个傻瓜。

  燕丹默然替她拢紧了被子,抚着那人秀,许久没说话。

  他的世界里从来只有存活,还有算计。

  女人这种东西,不过是政治之外的附属品,可有可无。

  燕樊那话让他心头一动,察觉到自己的举动已然越来越偏离了原先的设想。

  是为什么,他也不知。

  这个年过三十才有了真正属于自己的妻的男人想着。

  或许燕樊不像个女人……所以她也不像个附属品吧。

  天底下大概只有她是不同的。

  因为她是他的妻。

  所以一切都截然不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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